陈省身的少年时光是在天津度过的,南开大学是他成就数学大师的起点。今年是他定居南开的第二年,由于身体原因,如今他很少出门,在南开大学的校园里,过着安静的生活,陈省身的名字真正让人们所熟悉,是2002年在北京召开的第二十四届国际数学大会上。
主持人:2002年国际数学家大会在中国召开,它开创了有一百年历史的大会。第一次在发展中国家的先河,那么这个大会能够在中国主办与您的申请和您在国际数学界的地位是分不开的。那您为了这个大会举办的成功积极奔走,这一切都是出于什么样的一个动机呢?
陈省身:我们这个大会就是最初开始的时候呢,就是对于数学研究有成就有活动的数学家。那时候这些人都是在西欧的,美国也没有的。那么他们觉得有这个需要,有个聚会的机会,很要紧的一次的会就是1900年的会。那时候世界上最伟大的有两个数学家:一个是法国的庞加莱,一个是德国的希尔伯特,请他们都做了报告。希尔伯特的报告,他提了23个没有解决的问题。范围非常广,这个问题是全新的问题,并且很容易懂的问题。结果他这个问题是在数学界有很多的影响。我想到现在,一半以上的问题都解决了。还有几个没有解决的。
主持人:那您觉得这次召开的国际数学家大会,对整个中国数学的发展会起到一个什么样的推动作用呢?
陈省身:我希望能够鼓励中国有些人,将来拿数学作为他的职业。很少人了解有数学这么一个工作,甚至有这么一行。我想一般的社会不知道数学家做什么工作。
国际数学大会是最高水平的全球性数学科学学术会议,每四年举行一次,由国际数学联盟主办,瑞士苏黎世是首届大会的举办地。105年后,第24届国际数学大会在北京召开,陈省身是大会的名誉主席,来自世界100多个国家的约4000名数学家会聚一堂,回顾和总结了4年来数学各分支领域的最新进展,而中国数学的发展状况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主持人:那么中国的数学在世界上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呢?这个就得你看这个答案你看问谁了?个人的结论不太一样,您个人认为呢?
陈省身:我个人认为是前途无量的前途很好,现在有多么好就很难说,中国最近数学建设成绩非常好。中国从1986年开始参加一共参加十几次。中国有十次得到第一,可惜今年没有得到。今年是中国第二,所以中国是有这个基础的。那么这些人得到第一的参赛的人,后来都没有拿数学做成他的职业。
主持人:您一直在提让数学变得好玩,那是不是我们在教育的过程当中。可能也要让这些孩子对数学觉得非常有兴趣,而不是为了比赛而比赛。
陈省身:那当然数学好玩就是数学是有许多有意思的问题,就是数学问题。有一点跟下棋有关系。你如果你下棋能够达到某一个阶段,你觉得某一步棋你要看见了,觉得某一步棋是妙棋下得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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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中国是一个数学大国。我们的老祖宗是从0创造了10,包括以前的几何学和方程组都是我们的祖先创造的。可是现在呢,我们不能忽略一个现实就是中国在世界的数学水平还是相对比较落后的。
陈省身:我想落后的是。不要说数学了,你就整个的科学整个科学中国也落后了。物理也落后。现在大家都热心于研究生物学,生物学中国差得也很远。
主持人:那您能回答我,中国落后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您觉得是教育体制啊,还是我们的教育方式,还是别的什么?因为我们也不缺人才像您、华罗庚、陈景润这样的世界级的大数学家都是中国人,但是为什么中国的整体数学水平会比较落后呢?
陈省身:就是中国对于自然界的了解不太有兴趣,比方说有些外国人如果到了天津,他可以说研究天津小虫子有什么?中国没有人做这个事情,中国人很实际如果你要跟他讲,说我这个深圳、纽约的股票怎么样?大家有兴趣。因为你投资了之后,立刻就会变成钱当然很有意思。你比方说天津有什么小虫,可以很值得研究把它完全研究一下,或者小的植物,比方像我们南开大学,也有相当大的校园。
校园里头有什么样的花是好看的为什么?是什么东西?中国人都没有兴趣,所以引起孩子、引起学生对数学或者科学的兴趣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那么您认为中国发展数学的关键是什么?、
陈省身:我想我是很乐观的数学在中国是很有希望的。因为这个科学需要的经费最低,所以不需要钱。一个其他的科学往往有实验实验就要有房子,要实验室,要仪器这就要经费这样我们搞数学的人一回到家,睡觉起来拿支笔、拿几张纸就可以做。
2002年,陈省身决定回国定居,受到了热情的接待,20多年前,南开大学在校园里,建了一栋叫宁园的别墅,恭候这位影响了半个多世纪世界数学发展,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几何学家之一陈省身的到来。
主持人:在1984年的时候您获得了沃尔夫奖,这个奖相当于诺贝尔奖数学界的。因为诺贝尔本身并没有数学奖。沃尔夫奖那时候给奖的时候,他的奖额是跟诺贝尔奖一样。他也有意要跟诺贝尔奖同样的地位。您获沃尔夫奖主要是3个方面大的贡献:一个是您对高斯•邦尼公式的证明,还有您对美国整个的微分几何的贡献,再有就是您的纤维丛的几何理论。那么首先我们来谈一下高斯•邦尼的公式,据说这是19世纪最经典的几何公式。
陈省身:国际上最有名的一个几何学家叫做霍普夫。霍普夫( H O P
F),他本来是柏林大学的,后来在瑞士的高工大学。瑞士的高工大学,爱因斯坦在那儿念书的。那么他就做这个问题,他是做这个问题要把几何学的范围推广。那么他曾经他自己把高斯•邦尼公式的一部分推广了。然后他说这个是当前微分几何最重要最难的问题。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不过不但解决了。我的发展现在成为陈省身示性类。
主持人:据我了解您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把它解答了。这听起来有点神奇。
陈省身:是啊,一个人许多事情靠运气。有时候你一做就很顺利,除了运气。
主持人:您觉得还是因为什么?您能够在两个月时间把它解答出来呢?
陈省身:我们搞这个数学跟其他科学有点不大一样,我们是整个都想的这个问题很多。有几个基本、有几个困难都想的。所以我在昆明西南联大教课的时候,高斯•邦尼公式简单的情形。我有个新证明然后一下子刚巧我到了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当时是世界上国际上最要紧的一个中心。爱因斯坦在那里,爱因斯坦那时已经不太有用。爱因斯坦想推广他的相对论什么的。爱因斯坦跟我很熟,他希望他就要做微分几何。可是我就决定,我这微分几何不跟爱因斯坦做没关系,为什么?他那个东西没道理。他老了,他的名气大极了。但是我就跟他谈谈就是了。
除了爱因斯坦,普林斯顿大学还有另一位数学天才纳什,这部美国影片描写了他的一段传奇生活,陈省身上世纪四十年代大部分时间,都在普林斯顿度过,在他眼里,这些国际数学界声名显赫的人物,都有一些缺陷。
主持人:我们前两年看了奥斯卡获奖影片,我们这边翻译《美丽心灵》。
陈省身:这个数学家叫纳什。
主持人:他有一种对数学的热爱是让人非常感悟的,您看过这个电影吗?
陈省身:数学家叫纳什,他跟我很熟。
主持人:我们看了这个电影以后非常感动,对他执著的追求的精神。那么他的生活也就是说从他的身影当中,我们能看到您的生活也是这样吗?
陈省身: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跟他很熟,常一起谈谈。他在普林斯顿,我们常看见。他是个怪人极有能力的数学家,他的数学是很好的,是有能力的。我跟他完全不一样我是正常的。他始终要做难题想做难题出名,他现在还在做难题做得一塌糊涂,没有成功。做难题是他的追求。
主持人:那您对于数学的追求是什么?
陈省身:因为他对数学不大懂,他是知道哪几个是难问题大家注意的。他的态度就要知道这个难问题,他就去做,我是了解整个数学各个方面。
主持人:数学范围大得不得了并且也很有意思。数学就好像一棵树,树上有很多枝。这些枝都是像代数、几何不同的学科。但是您就几乎把所有数学能延伸的范围,您都有所了解?
陈省身:数学就像一个大观园在里头好玩,东西多得很多。有些个问题比方说数学,你拿一个曲线包一个面积要圆周的时候呢?这个面积最大怎么证明?这就很浅的问题,也很有意思。所以我对于这个东西,所以我觉得数学好玩非常好玩。
主持人:那么对您来说数学的美是体现在哪?
陈省身:主要有新的东西就是说老的东西,我真正有新的观念加进去就改样了。要变化,要有新的东西,我对这有兴趣。
1911年,陈省身在浙江嘉兴出生。小时候,因为害怕老师戒尺打人,陈省身只上了一天的小学。11岁他随父亲迁往天津,那时陈省身已经会做复杂算术题,并对数学产生了兴趣。
主持人:艺术是需要天分的,但是我觉得数学更需要天分。听说您还没上小学,父亲给您看《笔算数学》,您就能解答了是吗?
陈省身:我那时候最小的时候第一部书看的是《笔算数学》。《笔算数学》是三大厚本,是维亚利编的。有很难的地方我就会,有些地方不会做,不过我看了大致都懂。
主持人:而且当时您是不是以为其他小孩也都像您一样能做出来。
陈省身:并不。我一个人,我家里头跟别的小孩玩不谈数学。我父亲教我怎么写12345,仅此而已。我一直到大学毕业之后,南开毕业之后,我才要念高深的数学,并且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了解这个数学在国内没法学,所以一定要留学。可是我家里不能供给我留学,我就要找公费。
主持人:很多人喜欢把数学当作一个工具,当作一个基础学科。他会去选择物理和化学,而您为什么选择数学呢?
陈省身:我不喜欢实验,我不会动手。
陈省身15岁考入南开大学数学系,那时,中国的数学还很薄弱,当时全国以数学为主科,在国外获得博士学位的人只有两位,而南开数学系的教授姜立夫是其中的一位,南开四年,在姜立夫的影响下,陈省身的读书生活和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主持人:当时南开大学,您的导师是姜立夫。他是我国一代,数学大教育家,胡适对他的评价是:他总能使学生对数学充满了兴趣。觉得数学非常有前途,但是您对他的评价呢,就更高了,认为他是近代史上的一代圣人,那么我很想知道,他圣人的体现是在什么地方?
陈省身:主要的他人很简单,他是个教授,规规矩矩教书,别的事情都不管。他当时是系主任,他也不要做院长,更不要做校长,所以我叫他是圣人。
主持人:您说到您的所有的数学的基础训练都是由他口授的。
陈省身:他讲书讲得很好。那时候我的同班叫吴大任,书念得很好的。所以他班上我们两个人书念得都不错,所以因此,姜立夫开比较高深的课我们都念。
主持人:后来你们俩一起在西南联大教学,等于关系从师生变成了同事,您还经常向他请教吗?
陈省身:我们住在一块,他那时候不能教我了。
主持人:您认为自己的水平当时已经超过他了?
陈省身:当然!
1930年,陈省身考入清华研究院,因为只有陈省身一名研究生,研究院停办。19岁的陈省身成为了清华大学的助教。那时他确定了把微分几何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1934年他得到了两年公费留学的机会,来到欧洲,从师于近代抽象代数的开创者之一的布拉施克和法国数学天才嘉当。
主持人:您还记得您第一次见嘉当时的情景吗?
陈省身:第一次见他,他就给我三个题。嘉当他是很有名的数学家,不过他有种种的问题。一见他给三个题,我不会做。
主持人:您当时尴尬吗?
陈省身:啊?
主持人:您当时尴尬吗?不会做?
陈省身:我不会做,所以我不去看他了。我没法看他,有一次在学校碰到,他说你好不好?我说没什么我很好,我说但是你的问题我不会做。他说你到我这来谈谈,所以我跟他谈了一阵子。后来慢慢他总有问题,有些我会做,所以后来我能够做到每两个星期我看他一次。他讲法文,我的法文当然不好了,那时候在德国就要讲德文,在法国就要讲法文,不像现在用英文差不多通行。
所以每次我就把我的结果我的问题用法文写在一张纸上,就给他,他就看。他讲我懂,我一共在巴黎待了10个月,学了很多东西,嘉当是很伟大的。
主持人:那您觉得这10个月有什么是让您终身受益的呢?
陈省身:我整个学的东西,因为嘉当,他的工作是有名的难度。大家觉得看不懂,我10个月待下来之后,跟他做了这些问题之后,我会,我把他这套学了很有用处。
主持人:人们都说您是嘉当的学术继承人,虽然您从来没有跟他正式成为师生关系,但是对他的评价,他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您觉得您和嘉当相比,您超越他的又是什么?
陈省身:不,我不超越他。嘉当是超越不了。超越嘉当超越不了,他的数学能力绝对比我高。我跟他学了很多,学了很多之后,我在国际的几何学,我就很有地位。
数学是一门古老的科学,在几何学整个发展的历程中,存在着四位里程碑式的人物,欧几里德、高斯、嘉当、黎曼,作为现代微分几何的奠基人,陈省身被称为数学界划时代的人物。
主持人:人们把您列为人类数学史上第五位,按照时间顺序。
陈省身:是杨振宁开玩笑。
主持人:杨振宁有首诗。
陈省身:我知道。
主持人:您还记得他最后一句,怎么说的吗?
陈省身:历史上真正伟大的几何学家,不止五个人?
主持人:他写的千古寸心事,欧高黎嘉陈这都是比较伟大的几何学家,那么嘉就是嘉当,陈就是您?
陈省身:这是他跟我开玩笑,我做了些要紧的工作。我想历史上有地位究竟一定要比,说这个好,你是不是比他好,这种很难说。比如嘉当我比不上,他是好的。
主持人:您觉得您能够在历史上都为自己赢得这样一个地位,赢得这样一个荣誉,那么您成功的关键是什么?
陈省身:就糊里糊涂做,后来这个东西变成要紧了。我是在主要的方面,我做了一个主要的进展,我跟嘉当学了一阵,然后我知道许多其他东西。当时我对微分几何很熟悉,那时候其实我已经是一个国际上要紧的微分学家,国内不一定知道。
主持人:我想您能够有今天的成功,天分加您的勤奋,同时机遇也是非常重要的。
陈省身:你这话对,要有点天分,没有天分不行。
华罗庚是我国著名的数学家,这是1950年,他刚从美国回来与清华大学学生交谈的情景。他是陈省身在西南联大时的同事,他们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那时,陈省身却选择留在美国继续他的数学研究。
主持人:所以您看您的人生,相对姜立夫和华罗庚他们这些人,还是比较顺的。
陈省身:华罗庚是另外一个时代,因为中国的数学跟国际差得很远。那时候文章杂志进来,看不懂啊!谁都看不懂,学生看不懂,教授也看不懂。那么华罗庚能够看懂了,把它推广。这个是很不得了的工作,这是华罗庚做的工作,他真正创造性的不多。
主持人:1950年的时候,华罗庚决定回国了。当时他决定回国还特意去看了您,您对他回国是一个什么态度呢?
陈省身:我一向的原则,这是他的决定。他要回国就回国,他不要回国就不回国。他考虑了很久我知道,考虑了很久。他那时候我们住得很近,我在芝加哥大学,他在伊里诺大学。坐火车也就一个多钟头,他有时候甚至在我家里住,我们照样聊天。
主持人:那您同学这么多年,当他决定要回国的时候面对他的选择,您是什么反应?
陈省身:这个很难讲,这个很复杂了。
主持人:您愿意跟我说说吗?
陈省身:不是不愿意,这个是很难说。因为那时候,我们不讨论这些问题。因为我在芝加哥的时候,我在美国数学界有很高的地位。例如说1950年国际数学会,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第一次开会,我是做一小时报告的。那时很难,因为是十几年不开会,可以做报告的人很多。那时候公认是微分几何我最要紧,所以我做1小时报告。
主持人:是不是也因为您当时在美国学术界的地位,您最后没有选择回国。
陈省身:他们那时候选我做一小时报告,我还在南京,我在中国,他就选了我。
主持人:那看到华罗庚回国您没有动心吗?
陈省身:我动心,我当然考虑这个问题。不过我看出来,我说中国这个政权改变是要有很大的变化。我不见得能够适应。所以我说,我待在芝加哥很舒服。那时候芝加哥是数学的黄金时代。因为芝加哥数学界,有个斯通时代,斯通是系主任,他请了几个很好的人。安德维西格蒙孟科维还有我。
主持人:您还是比较留恋美国学术的一个范围,学术界的一个环境?
陈省身:我没考虑这个问题,我是考虑回国的,不过我觉得那个时候时机不成熟。
主持人:但是您跟华罗庚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22年了,用您在书中写的话是:人生如梦啊!
陈省身:是。
主持人:那么今年您已经是92岁的老人了,您怎么看待您和华罗庚,你们不同的人生选择,和不同的命运?
陈省身:这个东西是这很有意思。我对于回国有兴趣始终在想着,所以例如说,我是准备要回国的。例如说那时候一种退休制度,在芝加哥大学的退休制度,我都没有参加,我是预备。我说做几年我就不做了。
主持人:我想对于华先生回国的这个选择。我们是敬佩的,因为他毕竟是一种爱国主义的精神。但是您今天能够落叶归根,同样把您的晚年生活全部奉献给这个国家,我想你们这个选择都是基于一个同样的目的。
陈省身:我想这实际上影响很小,究竟怎么个决定。他回来了,那么数学研究所,陈景润跟他的工作有关系了,也培养什么人,也培养不少人。
1972中美关系开始解冻,陈省身是第一批回国的科学家。这是他相隔24年后的首次回国,以后他几乎每年都会回来,每次回来他都会住上一段时间。1984年,陈省身把沃尔夫奖获得的五万美元奖金,捐给了自己的母校南开大学,并开始组建数学研究所。
主持人:您前后办了三所数学研究所第一次是解放以前,中央研究院的数学研究所。当时人家对您的评价是:您把一个研究所办成了一个研究生院,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陈省身:因为你找一群人来,你叫他做研究,他不会做研究,他不知道怎么做。一定要先教他,所以我就教他,我开课,我找了一群人。我在南京办中央研究院的数学研究所,名义上我不是所长,我不要所长,所有的所长我都不做的。但是我说有什么事可做呢?我就写信,给大一点的数学系请他们推荐,三年内最好的学生。大家都推荐,推荐了然后我写信这些学生都来,我们有20多个人好像当时……
主持人:吴文俊也在这个研究所里吧?
陈省身:吴文俊就在这里,他是那时候很好的一个。以后我们出了好几个人。
吴文俊,2001年第一届国家最高科学技术500万元大奖的获得者。中国数学机械化研究的创始人之一。1946年,陈省身在上海筹办中央研究院数学所,吴文俊听到了这个消息,大学毕业五年,他已渐渐远离了数学,没想到一次见面改变了他的命运,陈省身把他安排到图书馆工作。让他安心学习,一年后,陈省身找到正在图书馆看书的吴文俊。
吴文俊:后来他到图书馆里来说是要还债,我问他什么叫还债,他就解释了我搞不懂。你看人家前人写的书,写的著作。这是前人的债,这个债你得还就这个意思。那么我说怎么还呢?他说你自己得写论文,用这种方式来还欠前人古人的债。
在陈省身的影响下,吴文俊日后成了一位闻名的数学家,1956年,在我国首届自然科学奖的颁发仪式上,37岁的吴文俊和钱学森、华罗庚一起获得一等奖。他在示性类、示嵌类等研究方面的突出成果,和70年代创立了定理机器证明的“吴方法”,引起数学研究方式的变革。
吴文俊:没有陈先生,我在拓扑学上面不会有这样的成功。因为在见陈先生之前,我自己在暗中摸索,当时考虑的拓扑是所谓的点性拓扑。陈先生就说你这个方向不对,这个方向不对,这是非常重要的指示了,扭转方向。如果照这个方向走下去,永远不会有什么成绩可言。
1981年,陈省身组建了第二所数学研究中心,美国伯克莱数学研究所,几十年来,由于他的存在,世界数学研究的中心由欧洲转移到了美国。而他也无可争议地当选为美国科学院院士。
主持人:后来,30年以后您又在美国办了美国国家数学研究所?
陈省身:是的。我告诉你最近我接到这个消息,她的国家研究所大楼要用我的名字。
主持人:您听了心里特别开心吧?
陈省身:也没什么。当然好玩,你知道为什么这个数学所我做第一任所长?原因是这是美国第一个国家设立的数学研究所。全美国第一个,历史上没有的。因为美国一切东西的发展,教育方面的发展,都是私人捐款。哈佛大学、普林斯顿、耶鲁都是私人的学校,这是一。所以国家就请各个学校来申请了,开过会。每个学校说应该设在我这个学校,大家都在抢了。因为是政府支持,有一大笔钱。伯克莱大学得到这个数学研究所,我做了一件事情,我向来不活动。我们有一个申请的,一个文章给基金会。然后,我也不跟任何人打电话来往,我不管,我说你要不给我,我没事了更好,结果他给了我。
主持人:您看,您能够在这么多竞争者的情况下得到了这个机会,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年代,您又是华人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我觉得您更成功的是:您很快就把这个数学研究所变成了世界数学的中心。
陈省身:我想你有了钱,好的人一请来就有名了,简单得很。
主持人:所以对您来说办学也好,研究数学也好并不是一个特别沉重复杂的事情,您觉得非常简单,甚至很开心是吗?
陈省身:开心,就是开心!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我就做做。
主持人:那么您前两所学校,一个是在战争年代解放前了,另外一所是在大洋彼岸。那么第三所学校,对您个人来说,它的意义和前两所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陈省身:不一样。因为第三所学校最需要办的要怎么样把中国数学提高。现在的地位不高,所以怎么样提高,需要工作对于我讲,这是我的本国了。我觉得现在的时代,在中国历史上是了不得的一个时代。中国成立国家至少有两三千年,两三千年以往这段历史是压制得很厉害,现在开放了。
数学研究所成立之后,每年围绕一个数学重点方向,从全国各地选拔优秀学生和教师进行培养,对一些前沿课题进行攻关。陈省身利用自己的影响,引进国际著名学者来学校讲学。2004年,南开大学将建造一个世界最大的数学研究基地。
主持人:我听说在南开您掀起了一个教授大牌教授,也教本科生的风潮?
陈省身:我觉得本科跟其他科是一样的,你想办法对这门学问了解了,怎么样讲出来给大家听,很有意思,浅的课也很有意思。
主持人:那您在讲课的时候,您别出心裁的地方是什么?
陈省身:学生跟我很好的。因为课讲得很清楚,讲课我一定要先懂。老实讲有些老师讲课他不大懂,没有深刻地了解。所以我这个讲得很清楚,学生喜欢我。
主持人:听说您要求新建的数学楼连走廊上都是黑板,是吗?
陈省身:数学应该是生活的一部分,走路或者聊天,或者吃饭,也许就想想数学。
主持人:难道走路、谈天、说话还跟数学有关系吗?
陈省身:当然!
主持人:怎么讲?
陈省身:我跟你这么谈,我还想我的数学问题。
主持人:所以您是每时每刻都在想数学问题,都在想
陈省身:所以有人问我,每天工作多少小时?没法子说,我一直在想。
主持人:连睡觉也在想吗?
陈省身:连睡觉也在想,别的不会想这个最熟悉。
研究数学是陈省身一生的追求,让中国成为世界数学大国,是他由来已久的梦想,90多岁了,他还在给学生上课,他说:这么大年纪我的思维仍然敏捷,每周还能给学生上几节课,我感到非常幸福!
主持人:现在很多人都关心您生活过得好吗?因为我们知道,您老伴前两年去世了,您在天津生活的愉快吗?
陈省身:我生活还愉快,老伴去世当然很伤心了。因为我老伴人很好,我们结婚,她去世之前,我们庆祝我们结婚60年。60年是钻石婚了!请了些朋友,我们60年没有吵过架。她管家,我不管,我就做我的数学,所以我们家里生活很简单。
主持人:您到了晚年,把自己的钱,您自己的生活全部留给了中国,留给了您的母校南开。那么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圆一个什么梦呢?
陈省身:因为我,一般中国人觉得我们不如外国人,所以我要把这个心理给改过来,某些事情可以做得跟外国人同样好,甚至于更好。中国人有能力的,我要把这个心理改过来。 |